想象一下这个画面,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不紧不慢地走上舞台,先是向观众们鞠躬示意,接着他翻开琴架上的乐谱,准备演奏。然而他只是抬起右手掐着秒表目视前方,其间只有几次他按下秒表计时的声音和观众们的窃窃私语,时间仿佛静止了。在最后一小节结束时,他娴熟地合上谱子,关上琴盖,再次鞠躬致谢,观众们随即响起了茫然且雷鸣般的掌声,整个过程持续了四分三十三秒。这位音乐家就是现代先锋音乐的代表人物约翰·凯奇。

约翰·米尔顿·凯奇(JohnMiltonCageJr.年9月5日-年8月12日)作曲家、发明家、哲学家、诗人、版画复制匠和业余真菌学家。他最有名的作品是年作曲的《433"》,全曲三个乐章,却没有任何一个音符。他是即兴音乐、延伸技巧、电子音乐的先驱。虽然他是一个具有争议的人物,但仍普遍被认为是上个世纪最重要的作曲家之一。在凯奇的成长过程中,他的母亲是《洛杉矶时报》妇女俱乐部的编辑。他的父亲对于电子工程医学、海底旅行、透雾观察和无燃料太空飞行等领域颇有研究。他经常这么鼓励自己的儿子:“你该做别人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在这样的教育背景下成长起来的凯奇显得比同龄人早熟,年他发表的演讲预示着他是未来的艺术家与思想家:“我们将处于无声的沉默,我们将有机会明白,他人有自己的观点……”

《433"》的“乐谱

偶发艺术创作的先导者

约翰·凯奇作为美国著名的先锋派作曲家,偶然音乐的创始人,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中后期的创作,尤其是五十年代以后,逐渐表现出与西方后现代哲学观念的紧密连接,音乐的偶然性与无序性被提升至空前高度,音乐不再是作为音乐单独的主体存在,而是泛生活化的存在,寄希望于听众用音乐思想去聆听生活之声,《433"》正是这种思想的经典代表作。既然谈到偶发音乐就要溯源到偶发艺术这一艺术形态。偶发艺术,是西方现代艺术形态之一。它是指艺术家在特定的时空条件下,有效设计促进参与者做其个体临时生发的各种姿态和动作,以展示一定的艺术创造观念的艺术形式。这种盛行于20世纪60年代初的,不同于传统戏剧观念的艺术形式,具有如下特点。第一,偶然性。即指表演者生发的所有体姿动态,不是艺术家事先设计、训练安排完备妥当的。而是所有参与表演的人在表演过程中临时感性即兴生发的。其间也没有连贯的情节和故事。是“此一时彼一时”的状态。第二,组合性。在艺术家所设计的时空环境里,是既有声响、光亮、影像和行为,又有实物色彩、文字等综合内容,它们共同构成一个特定环境中人的行为过程的艺术。总之,偶发艺术让艺术家与观者个体或群体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亲密和谐,与传统艺术形式相比较二者间心理距离被拉近了许多。同时,既体现了艺术家个体的艺术创造才能和胆识,又促进了艺术的普及。美国的亚伦·卡普罗是偶发艺术的代表人物,其代表作品是《六部分的十八个偶发》。这是一件总体艺术(gesamtkunstwerk/totalartwork或译为完全艺术)作品,如同它的标题所示,它以类似于剧场表演的方式,包括了三个隔间与六幕共十八个事件发生。由于十八个事件是在特定时间进行的,因此它有固定的演出时段,分别在年10月4日、6至10日每晚8:30起,一共在纽约卢本画廊(ReubenGallery)三楼的阁楼演出了六场。

卡普罗在《六个部分十八个偶发》的演出偶发艺术更加接近生活,把观众的行为作为作品环境的一部分,把从环境及物体中所感受到的声音、气味、知觉、时间的延续以及动作等都纳入艺术之中。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随着科技的快速发展,全球文化信息爆炸式地快速传播,空前广泛的交流使艺术家们不满足于一成不变的美学理念,热爱创造新鲜的事物,这促使艺术形成了多元化的特征。后现代思潮也由哲学、文学和建筑等方面向艺术领域蔓延,在这场潮流中,音乐的发展也亦呈现出多元化的趋势。后现代主义的音乐艺术创作与当时哲学大环境下的「主体消解说」相互应和。约翰·凯奇音乐创作的主体意识的消失,都寓于音乐主体的消解中。

禅,东方哲学与现代音乐

约翰·凯奇的艺术另一特征是他的音乐创作观念深受东方神秘色彩哲学的影响。他认为创作音乐的目的不是与各种意图打交道,而是与音响打交道,或者说,答案必须采取反论的形式——有意义的无意义或一种无意义的游戏。东方哲学是二次大战后,美国许多知识份子、艺术工作者用以逃避现实,求得宁静的方法之一,凯奇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分子,不同的是,他是少数把哲学内化成自己思想体系的人,不是只懂一些皮毛、为了新奇便大用特用的人。凯奇是一位对禅保持着极大兴趣,并一步步走向禅宗,走进禅的艺术家。50年代初,凯奇接触到了日本禅学家铃木大拙。铃木大拙认定自己的任务是让西方彻底了解东方哲学,尤其是禅。凯奇也接触到了铃木大拙的作品和中国唐代黄檗禅师的《传心法要》,凯奇声称后者对自己具有重要影响。铃木大拙的思想也对凯奇也影响至深,大拙曾说:自我在拥抱那些带来愉悦的事物,而摒弃其他事物时,自我就与世界经验分离了。因此要理解世界(存在)的整体性,就必须泯灭自己的判断。——这一思想渗透进了凯奇的创作。

铃木大拙与凯奇

从50年代初,凯奇的审美体验更转向日常生活中,并把一言一行视为最重要的艺术创造活动。凯奇对禅宗的兴趣和深入,使他的创作放弃了过去的喜好,乐曲《加料钢琴与室内管弦乐协奏曲》就代表了凯奇这一时期的禅宗意味的美学取向。凯奇也常彻夜研读黄檗禅师的《传心法要》,希望将禅贯注到创作中,在年的《黑山篇章》中确实使禅得到了凯奇式的淋漓展现——“凯奇背诵了《人权法案》、《独立宣言》和艾克哈特的一篇演讲。坎宁安表演了一支舞蹈(这时恰好有一只狗跑上了舞台)。奥尔森朗诵了诗歌。凯奇的画家朋友劳申伯格用一个老式留声机播放了老唱片,并展示了他的画作——画面上一片纯白,空无一物。这一艺术表达,在当时的西方都是出人意料,甚至离经叛道的。而在这之后,在约翰·凯奇和马塞尔·杜尚的引领下,众多达达主义者和先锋派艺术家步其后尘,创造了20世纪现代艺术的众多范例。在凯奇留下的《关于无的演讲》、《关于有的演讲》等文献中,我们都能窥见禅的风范。年,约翰·凯奇写成了《关于无的演讲》的文章。除了说明及解释节奏性结构的理论外,结尾的问答及内容本身都显示出他对道家的“无用”及禅宗的“公案”的阐述,还进一步表明了他对诗的看法。他说:“Ihavenothingtosay,andIamsayingit,andthatispoetryasIneed.”这恰恰说明了他对“空”的体会。在演讲时,他常常处于静默状态。这一做派甚至影响到后来许多现代艺术家的行事风格,但可惜的是,后来者往往仅得其形迹,难得其精髓,究其原因,很可能与艺术家个人对禅的理解深度有关。当然,这一现象也发生在杜尚的追随者之中。

凯奇在做声音实验

音乐的本质:Everythingwedoismusic

在了解了偶发艺术与东方哲学对凯奇的影响之后,再了解他那举世闻名的四分三十三秒就容易得多。他走上指挥台,拿起指挥棒,然后像木头一样静止地停在那里,整个音乐厅的人都有点莫名其妙。过了一会,他装模作样地把乐谱翻过一页,还掏出手帕擦了擦汗水,惹来人们的会心微笑,最后,4’33过去,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约翰凯奇绅士般地致意。有点好笑,好像发生了什么划时代意义的重大事件。实验,先锋,像变戏法的魔术一样暂时俘获了有点疲劳而又眼神不大好使的现代人。就像20世纪的许多作曲家一样,凯奇改变了我们聆听音乐的方式,这张专辑所有音乐的核心就在于“想法(TheIdea)”。想法,对于凯奇来说,就是禅的NoIdea(无想法)。在一次东京演出后,凯奇加了一些指示:表演者必须容许一切打断的发生;这行动必须实现对他人的义务;相同的行动只能在一次表演中发生;此行动不能是音乐曲目的表演;表演者必须没有注意到他所处的环境,不论是音乐上的,剧场上的或是电子的。这个作品的涵意始终被人猜测,似乎与音乐一点关系也没有。回顾二十世纪现代音乐史,约翰·凯奇必位于名作曲家之名单上。很少有人的名字,能同时被现代音乐、小众音乐(含地下、实验、另类等音乐形式)、爵士乐等各类音乐提及并讨论;如果这个人的名字又位列于波普艺术、偶发艺术、行动艺术、观念艺术、前卫剧场、视觉艺术的名人堂上,就更不是件偶然的事。凯奇就是这样的人。凯奇在现代音乐上的成就,并非技法上的突破,而是他对音乐本质及音乐理论上的新看法。

凯奇说过一句话,“Everythingwedoismusic.”,的确是这样,如果换一个思路,当音乐家的手指敲击在琴键上时,钢琴本质上其实是一种打击乐器。人类发出的任何声音都是一种音乐,只是这些音乐不在十二平均律的范围之内,或许不那么“悦耳”而被我们所忽视,心跳的声音、水花的声音、鸟类鸣叫的声音......一个有趣的现象是,一个国家的音乐和语言有着密切的关系,汉语是唯一单音节的语言,中国的诗词歌赋讲究韵律,起承转合,这正好对应了古筝时缓时慢,行云流水的演奏方式。黑人说话富有激情节奏快,自然就发展出了说唱音乐。当我们看到日本音乐家坂本龙一在纪录片里将蓝色水桶倒扣在头上聆听雨水拍打桶面的声音,看到凯奇在钢琴面前保持缄默,是否会有一些启发,艺术提供给了我们一种新的看待事物的可能性。

参考文献:

1.云端看世界

展览是给谁看的:《六个部分的十八个偶发》案例

2.百度百科词条

本期撰文:解睿

编辑:闲闲洋

监制: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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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USEART》

自年2月10日开始

推出“透镜”系列,

希望通过艺术家个案研究的方式,

对当代艺术做一定的梳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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