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盗掘活动在意大利存在已久，如同古罗马帝国的历史。罗马帝国不仅要与国内的盗墓贼斗争（或意大利人所称的“tombaroli”），还要防止其盗掘其他国家的财富。

新冠疫情为盗墓贼提供了可趁之机。他们趁着警察封闭景点时，潜入关闭的考古遗址、教堂和博物馆盗窃珍贵文物。

古物交易和遗产人类学研究项目（AntiquitiesTraffickingandHeritageAnthropologyProject）联合主任凯蒂·保罗（KatiePaul）表示，年，全球通过Facebook群组交易失窃文物的案例显著增加。今年4月和5月，该项目所监控的最大倒卖团体之一的规模几乎翻了一番，扩大到30万名成员。

她在邮件中表示:“这一增长是因为新冠疫情的封锁，以及世界多地区经济低迷。警方忙于应对疫情，再加上封锁导致的失业问题，使盗掘现状变得愈发糟糕。”

意大利的盗墓者利用疫情趁火打劫

国际刑警组织近期推出了一个名为“ID-Art”的应用程序，包含赃物数据库。据悉，在年6月至10月（欧洲大多处于封锁下）间的全球反走私行动中，有56,件“文物”被追回，67名嫌犯被捕，其中包括盗墓者以及文物走私人员。仅意大利的文物包括陶瓷、工艺品、艺术品和书籍等就价值万欧元（合万美元）的，在当局介入之前，他们通常通过暗网和黑市等幕后渠道将文物送到买家手中。

亚瑟·布兰德是欧洲最著名的艺术犯罪侦探之一，也是《希特勒的马：侦探潜入纳粹黑社会发生的惊人故事纪实》一书的作者。他告诉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当今市场上至少有50%的古罗马文物是被盗的。他说，“全世界有成千上万的盗墓者在工作”，“tombaroli”一词用来描述盗贼从任何类型的地点盗取文物，而非仅仅是坟墓。”

布兰德称，有些人是农民，有些人有金属探测器，但大多数是专业人士。挖地中奖的几率比买彩票还高。

资金短缺

乍看之下，相比意大利的繁华首都，罗马市中心的银塔广场显得平淡无奇。一辆出租车停靠在下沉废墟涂鸦围栏的一侧，城市轻轨隆隆驶过。

但是在街道以下3米（10英尺）处，儿童玩具般的石柱散布在凯撒大帝于公元前44年被盟友背叛并被残忍杀害的地方。此处可能是罗马帝国历史上最臭名昭著的暗杀地点（包括可追溯到公元前3世纪的四座寺庙的废墟），矗立于当今道路之中。

不难发现狡猾的盗贼是如何窃取意大利宝藏的。遗址频繁上演逮捕场景，因为游客和其他人很容易潜入遗址且不被发现。据信，它是罗马被盗最多的遗址之一，尽管许多重要文物（包括花瓶和雕像）已于多年前失窃。

由于该市并未资助开展进一步发掘或保障该地区公共安全，遗址被搁置不顾。意大利政府记录显示，在经历了一系列经济危机后，该国自年以来每年都在削减文化预算。据意大利年的预算计划，政府将其中的1%用于文化遗产。

罗马的开支相对较多，约占其年度预算的2.4%。弥补资金缺口的责任落在了私人企业身上，在意大利，私企经常帮助支付保护文化遗产的费用。

例如，鞋类品牌托德斯（Tods）捐赠了多万欧元（合万美元）帮助修复罗马斗兽场；芬迪（Fendi）投资了数百万美元翻修特莱维基金会（TreviFoundation）；而迪塞（Diesel）正资助修复威尼斯的里亚托桥（RialtoBridge）。

奢华珠宝商宝格丽（Bulgari）捐赠了万欧元（约合万美元）帮助修缮银塔广场。拟议的工作包括继续发掘遗址和建造新的人行道。

私人捐赠使意大利各地的古迹免于陷入混乱，意大利文化部正在寻求与资助古迹的企业建立合作关系。

赚钱

宪兵艺术队（CarabinieriArtSquad）是意大利执法部致力保护文化遗产的一个特殊部门。在地震等自然灾害发生时，他们是第一批保护博物馆和教堂安全的人。不过，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追捕盗墓者和追回被盗文物。

指挥官罗伯托·里卡迪（RobertoRiccardi）将军告诉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我们注意到，盗墓是一项家族式产业，父传子，代代相传，保持活跃交易。所有有文物的地区都有他们的行踪。”

警方称，盗墓贼其实位于走私供给链的最底层，他们赚的钱最少，而且一旦被抓到，他们承担的风险最大。但是，他们盗窃的文物最终可能会流向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今年5月，真人秀明星及网红金·卡戴珊被控购买了部分非法走私的罗马雕像：迈伦的萨米安·雅典娜(SamianAthena)的下半部分。根据法庭记录，这尊雕像可以追溯到公元1世纪或2世纪，现被美国海关和边境保护局扣押，其中还藏有40件价值约74.5万美元的雕像碎片。

5月，真人秀明星金·卡戴珊(KimKardashian)被控购买了部分非法走私的罗马雕像。图片来源：司法部

卡戴珊否认购买了雕像，甚至表示不知道它的存在。卡戴珊的发言人在一份声明中称：“我们认为该雕塑可能是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使用她的名字购买的，因为她从未收到（并且）不知道这笔交易。”此次扣押表明，当局将责任归于收藏家，以确保高价值的文物是合法获得的。国际古代艺术品经销商协会告诉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虽然历史文物的合法贸易每年价值1.3亿美元，但非法贸易估计为20亿美元（该组织表示，尽管其中大部分是战争造成的，尤其是在叙利亚）。

据意大利文化部称，几个世纪以来，资助进行的考古发掘、非法盗墓以及城市发展建设均有古罗马文物出土。在罗马，随着新发现的出现，扩大城市地下交通系统的努力被推迟和转移，有时甚至是多年。一些出土的文物最终在新地铁站展出。

意大利法律通常要求建筑工地需要有考古学家在场。考古学家负责确认铺设电缆或修复下水道系统时发现的物品是否值得发掘，或者（通常情况下）应被搁置不管，以防以后有人投资挖掘该区域。

但是，这些古老的文物遗址对潜伏在围栏边计划挖掘秘密寻宝的盗墓贼来说是一种诱惑。

全球网络

法医考古学家斯特凡诺·亚历山德里尼（StefanoAlessandrini）曾就被盗文物归还向意大利司法部和文化部提供咨询，他曾参与了无数谈判，协助归还从洛杉矶盖蒂博物馆和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等博物馆非法获得的艺术品和文物。

亚历山德里尼描述了年对前盖蒂博物馆馆长马里恩·特鲁（MarionTrue）的审判，后者被指控与美国艺术品经销商罗伯特·赫克特（RobertHecht）一起走私被盗文物。这一事件是促使机构对其藏品来源负责的转折点。代表文化部处理此案的亚历山德里尼说，诉讼时效到期后，对特鲁的指控最终被撤销，但该审判使得一些博物馆归还了历史记录存疑文物。

据艺术队将军里卡迪称，自特鲁审判事件以来，已有多件重要物品已从北美的博物馆归还给意大利。仅盖蒂博物馆一家就退回了近50件藏品，最近一次是在年，哈迪斯神的赤陶头像被送回了西西里岛。

博物馆承认在特鲁受审时存在错误判断。据《洛杉矶时报》报道，盖蒂博物馆的前任主任约翰·沃尔什（JohnWalsh）告诉意大利检察官：“从一开始，我们就知道可能会有在希腊、土耳其或意大利非法挖掘或运送的藏品。这个问题很普遍，年的时候每个人都知道，现在每个人也都知道。”

人们仍在激烈争论一座名为“胜利青年”的古老青铜雕像，意大利法院于年裁定应将其归还意大利。盖蒂博物馆发誓不会归还它，并在一份声明中表示，这座雕像源自希腊，而且“它从不属于意大利文化遗产”。

“胜利青年”雕像于年12月在盖蒂别墅展出。图片来源：马里·奥多摩/盖蒂图片

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也归还了大量可能源自意大利的文物，其中最著名的是拥有年历史的欧弗洛尼奥斯陶瓶（Euphronioskrater）以及在年归还的十多件希腊银器。在当时的一份声明中，博物馆时任董事菲利普·德·蒙特贝罗(PhilippedeMontebello)表示，归还银器是“解决复杂问题的恰当方案，修正了过去收购过程中的不当行为。”

亚历山德里尼称，仅在年就有超过50万件被盗的文物从世界各地的博物馆和私人馆藏中归还给意大利。

他说：“博物馆想要伟大且奇妙的艺术，但他们从未考虑过美国博物馆里精美花瓶的背后是什么。这背后的代价便是整个遗址被破坏了数千年。因此，如果没有意大利政府的出口许可证，您不应该购买任何文物。”

要做的努力

考古学家、教育平台古“罗马直播”的负责人大流士·艾莉亚(DariusArya)曾目睹了自己的考古发掘工地被洗劫一空，但他并没有将所有责任都归咎于盗墓贼。

他表示：“其实有很多罪犯参与其中，盗墓贼、中间商、运输者、买家等等共同组成了这一犯罪产业。每次都是自由港（秘密免税存储设施）拥有者暗中储存这些文物，然后最终将它们出售给拍卖行或私人买家。他们都参与其中，难辞其咎。”

艾莉亚说，文物在流入黑市之前通常会在仓库中储存长达十年之久，以避开意大利严格的诉讼时效法规，时效过后这些盗窃者便得以逃脱法律制裁。虽然也有新的法规出台（例如年的UNIDROIT公约），但仅适用于新法规生效之后非法出口的艺术品。

宪兵艺术队用许多仓库来存储被扣押或归还的文物。图片来源：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

艺术侦探和历史学家布兰德也指责中间商（尤其是艺术品经销商）利用漏洞制造虚假文件，将文物卖给不知情的收藏家。布兰德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年颁布的一项公约禁止进口、出口或转让非法挖掘文物的所有权，因此文件经常被篡改，标明文物此前已经被售卖过。

布兰德给出了一个假设的例子：“他们捏造的文件（似乎）称文物收购自一位法国的女士，她在年之前卖掉了它。但是，她已经去世了，所以买家无法得知她在哪里买的文物，或者她是否曾经拥有它。”

与此同时，盗窃仍在继续。在罗马南部的安齐奥，尼禄大帝的海上皇宫遗址多年来一直是许多盗墓贼的目标。该遗址被生锈的围栏保护起来，去海滩的人随意地将毛巾挂在上面晾干。五月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美国电视新闻网甚至目睹了一名男子翻过围栏，在光天化日之下用铲子挖掘遗址却没人阻拦他。当地博物馆馆长保拉·皮斯托莱西（PaolaPistolesi）称，在意大利疫情封锁期间，又有三名入侵者闯入了该遗址，数百年间该遗址一直被盗墓贼惦记着。

宪兵艺术队众多仓库之一便位于罗马市中心，用于存放被扣押或归还的文物。在主保险库中，与刑事案件编号相关的箱子高高地堆放在架子上，旁边是没收的盗墓贼工具，包括金属探测器和用于在地下挖洞的铁锥。库房内还存有冒充原文物的赝品，以及部分在有组织盗窃犯罪中没收的缺少出处文件的现代艺术品。

宪兵艺术队位于罗马市中心的一间仓库。图片来源：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

仓库几乎每周都会入库新的收缴文物，库存相应发生变化，而其他文物则被送去修复并最终送回它们最初被盗的地方。

指挥官里卡迪将军称，他的部队现在使用数字技术（包括卫星图像和无人机）来追捕盗墓贼。他的同事还通过互联网和暗网搜索非法拍卖的失窃文物。

他表示：“每件文物被盗都会造成经济、文化和历史的损失。文物一旦被盗，考古学家便失去了回溯文物相关历史和文化的机会。”

“人们很容易便能欣赏到意大利丰富的文化遗产。买家需要了解遗产文物的相关问题并自行承担责任，否则就等同于偷窃历史。”

来源：CNN

作者：BarbieLatzaNadeau,CNN

AntoniaMortensen,CNN

翻译：IICC-X杨文心

校对：IICC-X李尔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