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8/周四（年第11期，总第期）

在音乐中究竟能够听出什么样的声音？

——布拉姆斯第一交响曲第三研究

文丨韩锺恩

原载丨中国音乐学，年01期

本文以布拉姆斯第一交响曲相关主题形态与音响状态为主要入口，通过感性修辞逐一关联该作品的形态特征、结构驱动以及古典精神的恒定性，并通过临响得到直觉的声音→依托工艺的声音→关联个性的声音和风格的声音→追究历史的声音，以至切中本文命题：在音乐中究竟能够听出什么样的声音？

布拉姆斯第一交响曲，直觉声音，工艺声音，个性声音，风格声音，历史声音。

用音乐学写作第一基本问题[1]来进行布拉姆斯[2]第一交响曲第三研究[3]，也许，是我的一个新的学术诉求和一个有待增长的学科欲求。

第一研究：《对音乐分析的美学研究——并以“[BrahmsSymphonyNo.1]何以给人美的感受、理解与判断”为个案》，主要是从音乐美学研究音乐美的构成关系和人对音乐的审美活动的目的出发，运用综合分析的方法，取音乐形态学与音乐心理学之双向论域，力图在音乐语言的构成方式与音乐审美心理接受信息的经验方式之间找出一定的对应关系，进而探索人在进行音乐审美判断（包括感受、理解、判断）时所依凭的最根本的依据究竟是什么[4]？该研究基于分析、现象、人本、判断四个问题，通过布拉姆斯第一交响曲的个案研究，分别在结构分析、数据分析、史料分析三个方面给出相应结论。

第二研究：《作为意向存在的音响经验实事》，主要是基于作为现实存在的音响事实和音响经验事实这两个对象之上，以布拉姆斯第一交响曲作为重要个案进行不断深入层面和不断设置程序的研究：通过（第一程序）感觉→形式→意义的不断表述，通过（第二程序）感觉→历史→内心的不断置放，以凸显一个新的对象：作为意向存在的音响经验实事[5]。其中的一个要点，就是把感性直觉经验作为一个与音响结构和历史资讯同样重要的对象，甚至于将它预设成在音响结构和历史资讯之前的一个确凿可靠并充分有效的事实，并把它作为全部研究的基本对象和第一切入点，然后，在这样的前提下，通过意向去显现形而上的意义。

第三研究：《在音乐中究竟能够听出什么样的声音？——布拉姆斯第一交响曲第三研究》，则主要考虑，如何在第一研究与第二研究（现实存在的音响事实与音响经验事实，意向存在的音响经验实事与音响先验实事）之后，对历史存在的作品意义进行研究。

布拉姆斯：《第一交响曲》Op.68，完成于年，并在9月加上名称和日期，11月4日由奥托·德索夫指挥在卡尔斯鲁尔首演[6]。据布拉姆斯自己说，这是一部计划了14年之久的交响曲[7]，在这个写作过程中，不时被贝多芬这位巨人所困扰，以至于当作品完成之后，才发出一声在萨斯尼兹悬崖上感觉到了一部出色的交响曲的感慨[8]。之后的情况，也就是被人称之为贝多芬第九交响曲之后的第十交响曲，一定程度上已成为一个并非史实的史称。之所以被称为贝多芬第十交响曲的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认为布拉姆斯第一交响曲在许多方面均以贝多芬的交响曲为典范，尤其最明显的是主题动机法，即以一个基本动机为核心贯穿全曲，以求得全曲的协调与统一[9]；二是有一位名人（汉斯·冯·彪罗）曾向布拉姆斯指出他的第一交响曲终曲部分（第四乐章）的C大调主题与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终曲中的《欢乐颂》主题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由此引起布拉姆斯反感回应：更惊人的是居然有蠢货能听出来[10]。

说这两点的目的，并不是在已有结构分析的基础上进行再分析，也不是在一般听辨相似的前提下进行曲调考证，回到本文命题：在音乐中究竟能够听出什么样的声音？难道以上所述，果然是在布拉姆斯第一交响曲中听出了贝多芬的声音？

在第一研究中，牵扯该作品的研究主要在音响形态以及相关史学评价的分析，在结构分析方面，包括：曲式，调性布局，和声（以传统功能关系为主），配器（以混色为主），旋律（连绵不断、长气息、多切分），力度（pp—ff、sf），表情（充满情感），乐队规模，等等；在数据分析方面，包括：旋律曲线，调性分布，乐音发声以及相关统计，等等；在史料分析方面，包括：作品性格，贝多芬的影响，浪漫主义与古典主义关系，等等[11]。

在第二研究中，牵扯该作品的研究主要在感性表述以及相关美学与哲学的分析，在感性表述方面，包括：引子主题中半音上行的三音音型（c—c＃—d）沿着最为狭窄的音程距离的均匀台阶持续上倚的半音级进所产生的紧张感觉乃至令人窒息的直觉，相应音强为主的力度样式与声音浑然一片生成的混沌音响而携带有某种强烈的悲剧色彩；在美学方面，包括：感受与感觉（黑沉沉冷冰冰），形式描述（最小的音调动机内包含着发展潜力并展现出叙事性的史诗风格），史诗意义（舍身忍让的贵族姿态和拥抱自然的平民心态的历史融合）；在哲学方面，包括：把半音上行三音列置放在清澈不足而浑浊有余的整体音响当中生成一种从容不迫的紧张之感，把它们和从容不迫的紧张感置放在浪漫情调中的古典情怀和古典浪漫同时缺位的诠释当中生成一种肃杀萧瑟的崇敬之感，把它们连同从容不迫的紧张感和肃杀萧瑟的崇敬感再置放在布拉姆斯自己给自己开道的悲怆和自己为自己送行的悲壮的内心陈述当中生成一种无可度量的灵性释然[12]。

在此第三研究中，我将以作品的主题形态与音响状态作为主要入口，通过感性修辞[13]逐一关联该作品的形态特征、结构驱动以及古典精神的恒定性，进一步，切中本文命题：在音乐中究竟能够听出什么样的声音？我的写作程序：

通过临响[14]得到直觉的声音→

依托工艺的声音→

关联个性的声音和风格的声音→

追究历史的声音。

一、

由两个感性修辞及作品的主题形态与音响状态

艰涩与浑厚，是我通过临响获得的直觉声音，也是我为布拉姆斯第一交响曲给出的两个最主要的感性修辞，艰涩相关主题形态，浑厚相关音响状态。

在第一研究数据分析部分，我曾经通过直观定量方式，对作品的旋律形态、调性调式、发声量比、疏密分布有所展示与统计[15]。这部分分析由我自己设想与设计并具体操作，尽管能够说明一定的问题，但和我的预期有较大距离，我记得，当年（）在该论文汇报的时候，我自己就公开对此作过否定性评价。今天看来，作为数据资源依然有利用价值，至少能够作为此间感性修辞的一个实证依据[16]。比如主题形态：气息较长、运动徐缓、平稳不对称；再比如疏密分布：第一乐章密（全部乐器）、第二乐章疏（弦乐器与木管乐器为主）、第三乐章疏（木管乐器与弦乐器为主）、第四乐章密（全部乐器）[17]。

1.

艰涩的主题形态

这里，仅从引子部分主题切入进行考量[18]，进一步，分析主题a的三个声音材料，再进一步，确认其类种子和基本资源性质的声音材料[19]之所以艰涩的结构依据。

引子：c小调，近似如歌的行板，时值37小节（接呈示部引子强拍终止38小节），由4个具不同材料的主题构成。

主题a：1-8（8小节），基本态势是自下而上的强力喷泻，由c—c＃—d半音上行三音组通过经过音与ab—a—bb半音上行三音组衔接达到制高点，又通过分解和弦依音阶下行逐渐回落到半终止，8小节通过12个切分连成一气，外加第7-9小节中间出现6/8与9/8的节拍转换，进一步消解强弱律动，整体上前紧后松，前4小节以切分消解强拍呈长句，后4小节虽然依旧在切分状态，但因分解和弦依次下行呈等分短句。（见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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